□曹璞

　　看動物，看大動物，看猛獸

　　連續(xù)幾日，各種動物看了很多，只是還沒有和傳說中的非洲獅子、獵豹打過照面，因此，當Eason說要帶我們?nèi)ァ按筘埢亍钡臅r候，大家那種既期盼、又有幾分擔心的勁，像貓爪撓心一樣。

獵豹（王禹攝）

　　“大貓基地”由一個叫漢斯的家庭經(jīng)營管理，它的起源是由于這里的貓科猛獸，比如獵豹、花豹、獅子對附近的農(nóng)莊牲畜襲擊，農(nóng)莊主不得不獵殺這些猛獸。然而，這些猛獸已經(jīng)成為了瀕危物種，為了保護它們，漢斯家族將占地超過200平米公里的區(qū)域開辟成“大貓基地”。

　　帶領(lǐng)我們尋找獵豹、花豹的向?qū)菑哪戏莵淼陌兹藥浉?，他在這里工作八年了。他告訴我們：游客來這里參觀的費用僅夠大貓基地員工的開支，很多費用還是由動物保護基金承擔的。現(xiàn)在，基地努力地說服附近的農(nóng)莊主不要獵殺動物，他們可以用麻醉劑打中動物后，將動物送到這里來。

　　我們在尋找獵豹的途中，看到了一處用鐵絲網(wǎng)開辟的隔離區(qū)，向?qū)Ц嬖V我們，這是動物適應區(qū)。送到這里來的動物要先在這里適應一段時間。動物們的領(lǐng)地意識非常強，它們保護領(lǐng)地很重要的一個方法就是氣味的辨別。因此，當有新動物送到這里來的時候，我們會先把動物放在隔離區(qū)里，氣味可以吸引它們的同類，當它們的氣味熟悉了，就會彼此認同，再把新送來的動物放出來，這些插班生就可以融入保護區(qū)的生活了。我們看到，隔離區(qū)里十幾只擠在一起的小斑點鬣狗，它們緊張地向外張望著。而鐵絲網(wǎng)外面，兩只大的斑點鬣狗顯然是保護區(qū)里的“老油條”，把我們的觀光車以及一車人全當空氣，自顧自地打鬧，向?qū)Ц嬖V我們：這對是斑點鬣狗兄妹。

　　繞過這一對斑點鬣狗，我們向大貓基地深處開去。向?qū)ч_著車，他身邊坐著黑人助理，手里拿著很像我們當年的電視天線的東西，左右探測著。Eason解釋說：“這里的豹、獅子脖子上都有一個項圈，當我們接近不同動物的時候，探測儀就用發(fā)出不同聲音的反饋。除了探測儀，我們的向?qū)Ы?jīng)驗很豐富，他可以通過鳥的叫聲、動物的腳印、小動物的行走方向，判斷附近、哪里有什么大型食肉動物?！?/p>

遠古的呻吟（曹琦攝）

　　根據(jù)經(jīng)驗，獵豹比花豹要好尋找得多，但是，突然Eason告訴我們：向?qū)дf發(fā)現(xiàn)了花豹的信息！果然，我們聽到了黑人助理手中探測儀發(fā)出的、輕微的“滴滴”聲。按著助理提示的方向，向?qū)Р还茈s草、樹枝，爬坡過坑，“滴滴”聲越來越急促、清晰了，我們知道花豹就在我們周圍。然而，就在我們緊張、興奮的時候，“撲哧”一聲，我低頭一看，一股氣從車輪中噴了出來——爆胎了！向?qū)ason說：“你幫我瞭望！”便下車開始換輪胎。我們心里都祈禱著：這個時候花豹千萬別來！當他把輪胎換下來的時候，我們看到輪胎上扎著一個粗粗的樹枝！

　　輪胎換好，向?qū)Ю^續(xù)帶著我們尋著花豹的信息前行，然而，花豹的信息越來越弱了，直到完全消失！向?qū)нz憾地說：“我們換輪胎時錯過了機會，現(xiàn)在去找獵豹吧，獵豹好找一些?！?/p>

　　不久，向?qū)Ｏ萝?，他和助理一人拿起了一根木棍走，我們也紛紛跟著他們起身。向?qū)Ф谡f：“大家排成一隊跟著我，不要出聲，如果獵豹向你走來，不要驚慌逃跑?！蔽覀兙o張、興奮、無聲地點點頭，這畢竟是要去面對食肉、貓科動物，還是野生的！

　　我們一行十個人，默默地緊跟著向?qū)У哪_步，衣服時不時地被植物刮住，為了不掉隊，只好對衣服粗暴地生拉硬扯。向?qū)У哪_步慢了下來，他的手指無聲地指向斜前方：一只獵豹在前面的灌木叢中行走，離我們大概十米開外的距離。向?qū)o聲地帶領(lǐng)我們、跟著獵豹的腳步走。每個人都緊張地舉起相機一面走、一面按快門，直到獵豹隱沒在樹叢中，消失了！向?qū)в终伊艘粋€方向，我們跟著他走了二十多米吧，在他站定的時候，我們看到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，一只獵豹橫臥著！夕陽下，它悠閑地東張西望，我們對著它各種拍照，有些膽大的竟和它拍起了合影！獵豹根本無視我們的存在，懶洋洋地打起了哈欠！我弟弟手快拍了下來，他一查看照片，發(fā)現(xiàn)獵豹竟是一付憨笑的模樣！

　　告別獵豹，我們駛向保護區(qū)的高地。高地空曠，我們舉起了香檳杯，一起看布滿半個天空的火燒云。我回過頭問向?qū)В骸懊刻鞄е慰驼耀C豹、花豹……除了戰(zhàn)爭，大概你的工作是世界上最危險的了吧？”

　　“沒有危險，有一次我一個人遇到了花豹，我和它面對面，四目相視，僵持了大概十分鐘。最后，那只花豹自己走了。我在這里工作至今，沒有發(fā)生過一起動物傷害工作人員的事件。這里沒有人傷害動物，所以這里的動物對人也沒有那么大的敵意?！?/p>

　　大家都喜歡這位勇敢、熱情、開朗了的小帥哥，紛紛地與他合影。

來自南非的“大貓基地”的向?qū)?，他帥嗎?/span>（曹璞攝）

　　Eason向我們進一步介紹獵豹，他說：“獵豹，聽名字是不是很霸氣？其實，它們在食肉動物的生物鏈中處于下風。首先，它們在捕食的時候毫無章法，逮著獵物就一通亂咬，常常因為沒有擊中要害而讓獵物跑掉；其次，它們在追擊獵物的時候，經(jīng)常犯低級錯誤。比如：沖到灌木叢前仍不知道剎車，一頭扎進灌木叢中，保護區(qū)發(fā)現(xiàn)有的獵豹，因為樹枝刺瞎它們的眼睛而死亡。更有獵豹在追擊中一腳踏進石縫里，因骨折而亡……總之，獵豹的智商需要充值。

　　“獵豹的捕食技能是跟著母親學會的，一只獵豹從出生到能夠獨立生活，需要兩年的時間。而保護區(qū)有的獵豹是因為農(nóng)莊主獵殺了侵犯他們牲畜的獵豹之后，又發(fā)現(xiàn)還有一窩待哺的小獵豹，他們只好把小獵豹送到保護區(qū)。雖然保護區(qū)也對這些獵豹進行回歸訓練，但是，你們可以想象，這樣長成的獵豹生存能力更差。漢斯家庭傾盡所有經(jīng)營保護區(qū)還是不能完全支撐保護區(qū)的開銷，現(xiàn)在保護區(qū)的經(jīng)費主要由動物保護聯(lián)盟籌集，由漢斯家族對保護區(qū)進行經(jīng)營管理?！?/p>

　　火燒云緋紅褪去，空氣中迷漫著夾帶著特殊草香的氣息。向?qū)дf：“要下雨了，我們下山吧。”果然，下山的路上，天際間，呈現(xiàn)出一種藍灰、紫橙、青白的……由天空到大地的過度色帶！我到過內(nèi)蒙古草原，也去過騰格里沙漠的腹地，但是顏色如此豐富、變化莫測的天際，還是第一次欣賞到！一道耀眼的電光，從中空垂直地投向大地，雷聲滾過蒼茫大地，鳥兒叫聲嘹亮而驚恐，大風吹動我們的衣衫，一派非洲原野大雨將至的景色。

　　電光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了，向?qū)s把車停了下來，他拿了一把鐵鍬走下車，到一棵樹下挖掘了起來，不一會兒，看他手里拿著一塊樹皮一樣的東西，放在鼻孔前深深地嗅著……

　　他把手里的東西遞給我們，說：“這是羅蘭樹的根皮?！蔽野蚜_蘭樹的根皮拿在手里聞，根皮有著一股淡淡的香甜味。哦，我明白了，空氣中混雜著的那股特殊的清香味，就是羅蘭根皮的味！向?qū)嵝盐覀儯骸按蠹乙⌒?，羅蘭樹的根皮有毒。古老的布須曼人知道用什么對付動物，那就是毒藥——他們把羅蘭樹的根皮磨成粉，涂在箭頭上射殺動物，從而獵取野獸?！?/p>

　　在納米比亞的一些酒店、商場，等公共場所，我們可以看到有關(guān)布須曼人的雕像、繪畫。Eason告訴我們：可別小看布須曼人，據(jù)科學家考證，他們是人類十四種族起源之一的“閃族”人，英語發(fā)音為“布須曼”，也是非洲五大種族之一?，F(xiàn)在純正的布須曼人已經(jīng)沒有了，但納米比亞仍然設(shè)有一些布須曼族的保護村，這些保護村除了表演性地接待訪客外，他們的真實生活對外界來說，仍然是神秘的。

　　當我們到達保護區(qū)酒店，進入房間準備洗洗睡的時候，一場大雨終于傾倒下來，大雨使酒店的電線短路，我們在黑暗中洗了一個涼水澡。

　　埃托沙，動物的天堂

　　埃托沙國家公園，曾經(jīng)的、世界最大的野生動物園，最輝煌的時候占地5萬平方公里，現(xiàn)在超過2萬平方公里，仍然是納米比亞最大的國家公園。

　　當我們準備進入埃托沙國家公園的時候，我們的車、行李被嚴格地檢查，我不解地問：他們在檢查什么呢？Eason告訴我們：“他們在檢查攝影飛行器，中國游客非常喜歡帶那個拍動物。但是，飛行器會驚擾到動物，因此是納米比亞所有保護區(qū)禁止的?！?/p>

　　我們一行，沒有任何人攜帶那個“高科技”，順利過關(guān)。Eason開車把我們帶到一片白茫茫的鹽湖邊上，他告訴我們：“眼前這片鹽湖長130公里、寬差不多50公里，是橢圓形的。埃托沙國家公園由‘鹽盆地貌’組成，這里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干旱的，風把鹽湖里的鹽吹向大地，高鹽的沙礫覆蓋整個5萬平方公里，因此這里的動植物都必須適應高鹽的環(huán)境。雨季時，這里的降水量還算充沛，可以有積水吸引動物來飲水，也滋潤著沙漠地帶相對豐富的植物。這里有大約114種哺乳動物、340種鳥類和110種爬行動物、16種兩棲動物和1種魚類。趕上雨水多的年份，這里還會有洪水，那個時候，魚類的品種會增加到49種！”

　　我嘞個去，這灰白一片的沙漠里還藏著這么多寶貝？!真是拍動物的天堂！

　　一片積水池，斑馬、角馬、各種羚羊相安無事地飲水。喂，見過長頸鹿喝水嗎？沒見過？想象一下：長腿歐巴的長頸鹿還擁有長長的頸，怎么低下高高的頭探到水池里飲水？它得大劈叉！攝影師告訴你：有圖有真相！長頸鹿是非常小心、機警的動物，通常它們在飲水的時候，總有一只長頸鹿望風。

飲水的長頸鹿（王禹攝）

　　“走，看獅子去！”這一路，各種動物見得有點審美疲勞，獨獨獅子還沒有見到。所以Eason的招呼，讓我們精神一振！離開水池開車大概二十分鐘，Eason便慢慢地停車，輕輕地說：“看，那里，獅子！”，攝影師悄悄地舉起了照相機，順著Eason的手指，我很困難地發(fā)現(xiàn)了距我們十多米外的一棵樹下，臥著一只母獅子！它的皮色和樹混在一起，真太不好找了。原來，在大自然中，獅子的偽裝色這么棒，身為動物之王，有必要嗎？

　　車子慢慢前移，不遠處另一棵樹下，還臥著一只母獅子！正陽烈日，獅子懶懶地在樹下躲蔭涼，我們對著它拍照，它乜了我們一眼，看向遠方，那神情似乎在說：“你們真無趣！”

非洲獅（曹璞攝）

　　我問Eason，沒有向?qū)?，你是怎么能找到獅子的？Eason告訴我：在非洲找動物有三種方式：很多動物都有領(lǐng)地意識，特別是猛獸，上次我們在這附近看到過獅子，這次來找找看，果然有！第二種，保護區(qū)都設(shè)有水塘，方便旱季保護動物飲水；第三種就是跟著向?qū)ё摺?/p>

　　走出我的客房不足五十米，便有一個半腰高的石頭圍欄，依欄望去，百米開外的石頭緩坡盡處有一個橢圓型的水塘，仍然是各種動物喝水，已然是不新鮮了。不過，要是有人告訴你：晚上非洲動物之霸——大象、獅子、犀牛、豹子……隨時出沒，你還敢在房間里睡嗎？

　　深夜，三只犀牛來到水塘。母犀牛悶頭喝水，兩只公犀牛頂了起來。靜靜的月色下，它們互相的撞擊聲聽上去還真有幾分瘆人。這邊打得火熱，喲……看，誰又來了？母獅子！一只母獅子一步一步地來到水塘，自顧自地喝起水，不一會兒又自顧自地離開……白天非洲象、長頸鹿、斑馬、甚至兇猛的斑點鬣狗……都在這里共飲一池水，而現(xiàn)在除了這幾位爺，沒有任何動物敢在跟前兒。靜悄悄的夜，除了犀?；ハ嗥苈暫酮{子呼嚕呼嚕的飲水聲，一切仿佛都沉沉地睡去……

犀牛掐架（王禹攝）

　　沒有看到威風凜凜的非洲雄獅，是我們此行惟一的缺憾。當我們離開國家公園的時候，又要經(jīng)過更加嚴格的檢查——每個行李、每個車的座椅都要被打開檢查。這個不用介紹，我懂：他們在查違禁獵品！

　　重返首都溫得和克市，車掠過蘭花楹樹，花開得正盛。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開紫色花的木本植物，回望繁花滿冠的蘭花楹，似曾相識，甚是眼熟……

　　就要回北京了，半個月的行程，似乎時間不短，又有太多的不舍，因為這里還有很多的未知。夕陽灑進酒店餐廳，手握香檳杯，看氣泡在落日的余輝中升騰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，這里的夕陽在橙紅到藍天的中間，有大片的緋紫色……那紫色恰與盛開的蘭花楹一樣，蘭花楹般的紫晚霞，同樣是別的地方看不到！

　　是的，上帝眷顧這片土地，把最熱烈、最純美的色彩給了納米比亞：湛藍的天空、赤紅的沙漠、金黃的沙灘、緋紅的晚霞、艷紫的蘭花楹以及黑亮皮膚的納米比亞人民……

森林中的戀愛（王禹攝）

海獅寶寶（王禹攝）

　　是的，這15天里，我們以山川、沙漠、海浪、戈壁……為弦，以車轍為弓，演奏了一曲輕靈的海頓《小夜曲》。納米比亞人民的生活水準遠不如我們，甚至很多人的境遇只能說是生存。但是，他們對環(huán)境的敬畏是我們不能比擬的。相比之下，我們的旅游開發(fā)則是對環(huán)境、對自然乃至對我們祖先創(chuàng)造的文明野蠻的侵略、洗劫和掠奪！

　　是的，納米比亞讓我們看到了、感受到了，一個與概念中完全不同的世界，無論是價值觀還是人文，再到奇麗的風光……都與我們曾經(jīng)的認知迥然不同。他們對于社會、自然以及人，采取的是徹底的、“順其自然”的態(tài)度，甚至顛覆著我們曾經(jīng)的價值觀。

自由飛翔（王禹攝）

　　他們不去改造辛巴族的原始社會，他們不去改造鹽堿地，他們對于動物的保護僅僅是修建積水池……而我們從古到今，歷朝歷代的君王追求的是“一統(tǒng)江山”；對于自然，從大禹治水、李冰的都江堰、再到京杭大運河，從我們的祖先直到今天，譜寫多少改天換地的詩篇；而我們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，便是對于人的價值觀的塑造和改造的歷史。我們口中的“順其自然”，則包含著多少嘆息與無奈……

　　對面坐著納米比亞洲際旅行社總經(jīng)理Leo先生，北京人，加拿大留學畢業(yè)后來納米比亞創(chuàng)業(yè)。談起對納米比亞的認識，他說：“在納米比亞、任何地方你都能感受到他們對大自然的敬畏！”

　　回到北京，我長久地凝視著非洲地圖，我發(fā)現(xiàn)，那塊土地的輪廓很像人的側(cè)面頭骨。在接近歐洲部分的廣袤土地，曾經(jīng)孕育著古希臘文化、古埃及文明……而東非和南非，考古學家們發(fā)現(xiàn)了世界最古老的人類化石，因而，科學家有理由認為：人類起源于非洲……

　　一場納米比亞之行，搖動了我心底深醉不醒的意識——我們對非洲認知和理解的淺陋，不遜于歐美人之于我們！

　　非洲，等我，再來！

水晶杯，等瓊漿玉液，等那個談詩說故事的人（曹璞攝）